□王兴海

　　我经历了有生产队的年代，（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鲁西北平原各农家的模式基本是一样的。

　　院子里有水缸，（冬天为了防止冻坏，水缸外面围上柴簿子，柴簿子里面塞上麦秸）有咸菜缸，有地瓜窨子，有白菜窨子，有鸡窝子，（鸡窝子有两种，一种是鸡夜里宿的窝子，一种是鸡下蛋的窝子），有猪圈，有粪坑子，猪圈与粪坑子与厕所连在一起。

　　为什么要有水缸呢？因为一个村子里只有一两口水井。井是敞开井，村民都去那里从十几米深的井里拔水喝。早晨最要紧的活就是在下地前到井里拔水将水缸灌满。每天早晨天不亮，全村的胡同里都“吱由吱由”的响着水桶声。我从17岁就从井里拔水，现在想起来就后怕，那么大口的水井，那么深的水，一旦掉下去就没有在这里写文章的我了。尤其是冬天，井台上结着冰，滑滑的，站都难站稳。

　　咸菜缸是必备的。白萝卜收下来，首要的是用大盐满满腌上一缸，一年四季就有咸菜吃了。那时候，咸菜是饭桌上下饭的重要东西。我记得上高中期间，每次上学除了带足玉米饼子以外就是装满一罐头瓶子咸菜。在学校里谁的咸菜有点油都常被偷着吃掉。

　　地瓜窨子是储藏地瓜的。地瓜是那时的重要粮食，是要好好保存的。地瓜窨子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像水井一样的圆形的，一种是长方形的。两种的下面都向侧面挖出洞，将地瓜放在洞里，地瓜上面撒上沙土。那时我放学回家经常是到地瓜窨子里把地瓜拾到篮子里让大人提上来。中午或晚上的饭桌上就有一盆一盆的地瓜。

　　白菜是家里最重要的菜，尤其是冬天白菜是唯一的菜。放白菜不像放地瓜一样放在窨子里，而是挖一个坑把白菜头朝下放好后用土埋起来，吃的时候现扒。这是放白菜的唯一办法。不这样，冬天就吃不上白菜。

　　鸡是家家户户都有的。鸡蛋不仅能吃，还能卖钱。可以用卖鸡蛋的钱买油盐酱醋。那时候黄鼬什么的多，晚上经常有黄鼬拉鸡的事，所以都要建好鸡窝，并且把鸡窝建在北屋靠窗户的地方，以便有动物拉鸡的时候能听到。那时每到太阳落山，鸡们都自觉钻进窝里，人们都要把鸡窝门关好。不知什么原因，以后的鸡都上树宿了。供鸡下蛋的窝子一般在窗台上，有的用砖盘一个，有的就用一个土坯斜放在窗台上，里面放上一把麦秸。一听到鸡在院子里“咯咯哒、咯咯哒”地叫起来，主人就走到它的窝前，拾出一个热乎乎的带着血丝的鸡蛋。那时人们对一个鸡蛋是很在乎的，妇女们为一个鸡蛋争执、吵架、打架的事经常发生。

　　喂猪一是为卖钱，一是为积肥。那时化肥很少，种庄稼靠得是粪肥。猪圈连着粪坑子连着厕所，可以让猪吃人在厕所里拉下来的粪，并能在猪吃人粪的时候把粪坑里的肥踩均匀，沤出一坑又黑又好的圈肥。

　　屋内的模式一般是——

　　进了屋一侧是锅灶，锅灶连着土炕，烟囱从土炕的里角上伸出屋顶。有一个谜语这样说，“黑嘴、红牙、扁扁的身子、撅尾巴。”黑嘴指的是灶脸，红牙指的是火焰，扁身子指的是土炕，撅尾巴指的是烟囱。这样的结构有好处，当烧火做饭的时候，炕也热了。一般还在炕与灶之间加一个小锅，也叫“二锅”，在烧大锅的同时“二锅”的水也热乎了，可以洗手洗脸。

　　在北墙上一般挂一个黑黑的小油罐子，像谜语说的，“黑鬼黑鬼，靠墙没腿。”罐里放把小油勺。小油罐里一般也就盛一、二斤油，这一、二斤油不知要吃多长时间。那时的油很金贵，一般是舍不得开一回炸锅的。炸耦合子好像很高地位的人才可享受的。有人想象，“毛主席在北京可能天天吃耦合子。”

　　在房梁上一般横吊上一个木头叉子，吊得高高的，叉子上放干粮，防止老鼠偷吃。有的还在梁上吊下一只篮子，篮子里放干粮，也为防老鼠。但老鼠狡猾得很，它会顺着梁再顺着绳子进到篮子里，吃够了干粮就从篮子上跳到地上。

　　冲北屋门一般是一张八仙桌，两边各配一把椅子，那是家里当家的大人用的。八仙桌下有一个小矮桌，不吃饭的时候在八仙桌底下，吃饭的时候将它拽出来，那是孩子们吃饭用的。那时候家里孩子多，能围一小桌子大小不一、脏儿吧唧的小孩子。

　　上面院子、屋子里的模式到上世纪80年代开始逐渐变化。

　　家里没有了大水缸，因为家家都有了压水井。村里的敞口井渐渐给填死。人们吃上白面，地瓜少了，也就没有地瓜窨子了。后来牛成了家里的劳力，家家喂牛了，有了牛圈。再后来三轮车、拖拉机进了家门，牛也不喂了。现在农村家里牛、猪、鸡都少有喂的了。白菜也不用埋，想吃什么菜一年四季都有。

　　屋内炕换成了床，做饭用煤不用柴了，也就没有了大灶，有灶的也不再在正房。黑黑的小油罐子再也不见。上世纪80年代棉花丰收的时候，农民都用大缸盛油。耦合子成为人们吃腻了的东西。这时农家说不出什么模式了，我曾说过这种没有模式才是最好的模式。现在想这话不对。如今一些农村建起了社区，都住上一样的楼房，楼里也一样的高一级的摆设。这又有模式了，是高一级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