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冀鲁边·抗日丨冀鲁边区“女儿红”

2021-04-06 21:24:33 来源:大众网 作者:武红鹏

  编者按:冀鲁边区是抗日战争时期由河北省津南地区的部分县与山东省北部的乐陵市等部分县合并形成的一个战略区。冀鲁边区有深厚的红色底蕴。1939年秋至1940年春,冀鲁边为鲁西、鲁南输送了近20000名干部、战士,为整个山东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做出了巨大贡献。抗战期间冀鲁边有10万多抗日军民牺牲在这片热土上。

  近年来,乐陵市扛起冀鲁边区抗日根据地中心县的历史担当,对冀鲁边区抗日根据地历史进行深入挖掘和系统整理,建立了冀鲁边革命纪念园和党性教育基地等,为打造“南有沂蒙山、北有冀鲁边”的红色教育品牌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为进一步弘扬“敢为人先、大爱为国、不屈不挠、团结奉献”的冀鲁边精神,大众网·海报新闻特推出“红色冀鲁边”专栏,分“革命”“抗日”“解放”三个板块,将连续刊登《大众日报》高级记者朱殿封老师的史志性报告文学作品《红旗飘飘》,敬请关注。

战士剧社队员合影(图片来源于网络)

  崔兰仙“为了不当亡国奴,甘愿征战血染衣,不平倭寇誓不休”!张维路身患重病不下战场,“我要在抗日烽火硝烟中享受战斗的幸福”!赵晶云唱着歌儿去战斗:“为了祖国,为了大众……背起了钢枪,整齐了步伐,咱们勇敢朝着抗日救国路上走。”三位女八路用青春书写——

  冀鲁边区“女儿红”

  朱殿封

  红颜巾帼志坚贞,抗日救国燃青春。洒血抛头冀鲁边,征尘不掩玉洁心。

  ——题记

  崔兰仙:夹小包袱的抗日大嫂

  院门“吱扭”一声开了,一位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的年轻女人走进来。

  院子里的二祥问:“这位大嫂,你找谁?”

  “我找串书馆的老李。”

  “你找错地方了,这儿没有老李。”

  “我明明看见他进来了!”

  马振华从屋里走出来:“她是来找我的,请进屋里坐吧。”

  二祥有点懵:“你姓马呀,怎么?”

  “我是姓马,前两年当局通缉我,化名‘老李’啦。”

  “老李,哦,不,老马,我是北街贫民学校的崔兰仙。”

  马振华笑着说:“我知道,你是‘穷孩子的老师’,在全盐山县都有名。我还知道,‘九一八’事变后,你在泊镇九师登台演讲,呼唤‘同学们团结起来,投入到抗日的洪流中,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去!’你上街下乡宣传抗日,奋勇参加查禁日货,领头声援‘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

  崔兰仙惊奇地问:“老马,你是侦探呀?”

  马振华逗趣地说:“崔先生,你别忘了,我可是个串书馆先生哟。”

  崔兰仙也笑了:“你知道我的情况就好办了。我听说你是‘华北民众抗日救国总会’和‘华北民众抗日救国军’的组织人,今天来找你,是要求参加抗日救国军,扛枪去打鬼子。”

  马振华认真地说:“你的孩子咋办?家人同意吗?”马振华知道,崔兰仙嫁给了旧县镇地主杨铮侯的侄子杨新(辛)国。

  “孩子有娘家、婆家两家人看管。娘家人支持,婆家我再做工作,做不通他们也挡不住我。”崔兰仙果敢地说。

  马振华严肃地说:“干革命,打鬼子,是随时掉脑袋的事情,你不怕死?”

  崔兰仙双目炯炯:“为了不当亡国奴,我甘愿征战血染衣,不平倭寇誓不休!”

  马振华思考片刻说:“好吧,当前我们正在冀鲁边区组建农救会、青救年、妇救会、儿童团等抗日团体,非常缺少有才干的人,你去做妇女工作吧。你要有心理准备,妇女世代受欺压,被牢牢拴在锅台上,受苦受罪深重,现在动员她们走出家门参加抗战,该有多难呀!但是,一旦发动起来,那是一支了不起的力量啊!”

  一席话说得崔兰仙热血沸腾,她坚决地说:“我干!”

  1937年初秋的这天上午,崔兰仙心情激动地告别马振华,走出设在河北省盐山县旧县镇的“华北民众抗日救国会”院子,她仰望天空,长舒一口气:啊,蓝天白云,久违了!

  崔兰仙向婆家革命了!

  她冲破婆家人的阻挠,走上抗日一线。

  崔兰仙带着娘家人革命了!

  她大哥为抗日救国军送情报、筹粮款,二弟参加了抗日救国军,嫂子和弟妹也参加了抗日活动,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娘家是抗日堡垒户。

  崔兰仙铁心抗日豁命了!

  1938年2月(一说1937年7月),崔兰仙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以火一般的热情投入抗日斗争。她脱下教书先生的装束,换上农村妇女服装下乡了。

  在庆云、乐陵一带,崔兰仙是一位头梳网罩发髻、身穿靛蓝棉袄黑棉裤、脚打绑腿带、胳肢窝下夹一个高粱红颜色小包袱的大嫂。

  在南皮、宁津一带,崔兰仙是一位头戴碎花巾、身穿大襟夹袄藏青裤、脚踏家做粗布鞋、胳肢窝下夹一个蓝底白花小包袱的大嫂。

  在沧县、东光一带,崔兰仙是一位头扎长抓髻、身穿素花褂子灰布裤、脚登黑布袢带鞋、胳肢窝下夹一个丹凤图案小包袱的大嫂。

  崔兰仙有时扮作逃难的,有时扮作走亲戚的,有时扮作赶集上店的,来往穿行于日伪军的据点岗楼之间,沉着机智地应付敌人的盘查。

  崔兰仙健谈脾气好,待人热情乐于助人,她住在乡亲家,教孩子识字,帮着烧火做饭、打水扫地,干家务“放下耙子拿起扫帚”。遇上谁家有难处,给出主意、想办法,倾囊相助。碰上谁家闹家务,劝说调解。她走村串户和婶子大娘们诉说鬼子入侵,毁了平安日子,宣传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启发她们支持家人抗日保国卫家。她和年轻媳妇、姑娘们呼姐唤妹,讲述鬼子奸淫烧杀的累累罪行,激发她们跟着共产党、八路军支前、参军。许多村民不知道她的名字,亲切地叫她“夹小包袱的抗日大嫂”。

  春去秋来,崔兰仙指导组建了盐山、沧县、南皮、东光、宁津、乐陵、庆云、无棣等各县的妇救会,培养了一批抗日妇女积极分子,介绍20多人入党。她与盐山县抗日民主政府文教科的同志一起,组建起50多处抗日小学,开办抗日小学教师轮训班。12月,冀鲁边区妇女抗日救国总会成立,崔兰仙任主任,邱岩桂任组织部部长,石磊光(傅素梅)任宣传部部长。

  相继,妇救总会创办了冀鲁边区第一份妇女刊物《妇女解放》月刊,崔兰仙亲自撰写发刊词和重要稿件。她还建议边区党委的《烽火报》开辟“战地妇女”专栏,介绍妇女解放参加抗战的事迹,鼓舞边区妇女参加抗日斗争。组织边区村村建立妇救会,开办妇女午校、农民识字班等。边区妇女送子送夫参军,救护伤员,生产支前,站岗放哨,传递情报,抗日热情空前高涨。

  崔兰仙的小包袱里,经常裹着一双小孩的鞋子,是她亲手给女儿景云做的。然而,她每次见到女儿,给女儿试穿的时候,鞋子总是小了,脚穿不进去了。崔兰仙便再给女儿做新的,再见到女儿时,又穿不进去了。每每这时,崔兰仙心里愧疚啊!她整天为抗日奔忙,顾不上回家,难得和老人孩子团聚。就这样,新鞋子一双双地做,又一双双地换,女儿的脚在她的小包袱里一天天长大。

  崔兰仙没黑没白地工作,积劳成疾。同志们劝她去看病,她说:“患个头疼脑热的不碍事,我没工夫看病。”有些乡亲心疼地掉眼泪,自动凑钱给她抓药,她对他们说:“别为我花钱了,省下钱用在打鬼子上吧。”

  腥风血雨笼罩了1942年五六月的冀鲁边区。6月18日,3000多名日伪军包围了驻在河北省东光县大、小单村一带的冀鲁边一地委、一专署机关及一个警卫连。19日清晨,崔兰仙藏好党的文件,同边区第一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张岫石(亦写张袖石)带领地委直属机关74人在刘大瓮村与敌人遭遇。他们冲到村外一块庄稼地里,崔兰仙对张岫石说:“鬼子有骑兵,这样跑不出去。我把敌人引开,你带同志们先撤。”

  张岫石说:“不行,你带同志们走,我掩护!”

  崔兰仙着急地说:“别争了,你是部队领导,部队行动不能没有指挥。你带领大家冲出去,快!”

  崔兰仙边朝敌人打枪边向西边的花子坟坟场飞跑。张岫石命令:“警卫一班,保护好崔主任,其他同志跟我走!”

  鬼子包围了花子坟,战士们子弹打光了,在与敌人拼刺刀中相继牺牲了,崔兰仙负伤被俘。鬼子拉崔兰仙上马押走,她奋力反抗,对着鬼子猛踢猛咬,大骂:“你们这些强盗!要杀就杀,要砍就砍,中国人绝不屈服!”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宁死不当俘虏!”鬼子对着崔兰仙的腹部连捅数刀,她献出了27岁的生命。

  崔兰仙和张袖石是民政部公布的第二批600名著名抗日英烈之一。后人诗赞崔兰仙:“国难当头舍小家,津南抗战一枝花。边区璀璨星云烈,亮眼盐山那抹霞。”

八路军女战士在站岗 (来源《解放军生活》杂志)

  张维路:青春为救国燃烧

  高光(新中国成立后任浙江省作协副主席等职)再次见到张维路,是离开“燎原剧团”一年零十个月后的1944年8月12日。

  这一天,高光作为《渤海日报》随军记者,他和画家刘实一起跟随部队战地采访八路军攻打利津县城。沿途,支援前线宣传站的同志们唱歌、说快板书,为参战将士加油。

  “高光,高光!”

  高光在行进中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扭头往发出喊声的宣传站方向看:“哎呀,张维路!你咋在这儿?”高光惊喜异常,快步跑过去。

  “我从冀鲁边区来渤海文工团半年了。我看着像你,就贸然喊了一声,果然是你。”张维路分外高兴的样子。

  眼前的张维路,脸颊消瘦、颧骨高耸、弱不禁风的样子,高光忍不住大声说:“维路,你瘦了,跟一年多以前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情不自禁,高光想起初见张维路的情形。

  1942年春节刚过,18岁的高光逃出敌占区盐山县城,在宁津、乐陵、南皮三县交界处的一个村庄找到了冀鲁边区文化救国总会,对接待他的文救总会学术部长张洪泉说:“我要当八路军,打鬼子。”

  第二天,高光不情愿地去“燎原剧团”当编剧,第一次见到剧团陈琮指导员的妹妹张维路——一张白皙而丰润的脸,高高而端正的鼻梁,一双深沉的大眼睛。她是一位出色的演员,还是剧团的“女管家”、“大姐”,照料大家的生活,给小团员缝补衣裳。大家从来没有见过她和谁发脾气,她总是那样轻柔娴静,脸上挂着温存的笑容。

  几个月后,针对鬼子对冀鲁边区抗日根据地实施的“囚笼政策”,八路军大部队化整为零,隐蔽活动,燎原剧团解散。10月,高光到《冀鲁日报》工作,从此没有张维路的音信。

  今天久别重逢,高光说:“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呀?也不通信。”

  张维路面露难色:“我患了几个月的病,至今组织上不准我出来支前,这次是我坚决要求硬来的。”张维路说话带喘,声音微弱,脸上现出红晕。

  心直口快的刘实皱着眉头对张维路说:“哎呀,同志,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后方休息吧。你到前方服务,叫战士们看了揪心呐!”

  张维路一脸严肃地说:“同志,我是战士,我要在抗日烽火硝烟中享受战斗的幸福!”

  大战在即,不容两人长谈,高光告别张维路继续前进。4天后,高光见到张维路,是在前方包扎所里。

  8月16日夜间,解放利津县城的战斗打响。激战中,一颗炮弹飞落下来,刘实双腿被炸断,腹部被炸裂,肠子流出来。高光腰部和两腿被炸伤十几处。他忍痛拼死命把刘实拖出危险地带,两人都倒在地上。两个小时后,担架队上来,刘实牺牲了,高光失血过多昏厥。

  高光在前方包扎所里醒来。一位老大娘含着热泪,用调羹往他嘴里喂鸡蛋汤,他只喝了一口又昏迷过去。渤海区党委得知高光重伤的消息,指示部队医院千方百计挽救他的生命。当时强心针很珍贵,军医破格给高光连打了三针。

  不知过了多久,高光恍惚感觉有雨点打在脸上,耳边响起那支亲切的、荡气回肠的歌声:“哥哥你别忘了我呀,我是你亲爱的梅娘,你曾坐在我们家的窗上,嚼着那鲜红的槟榔,我曾经弹着吉他,伴你慢声儿歌唱。当我们在遥远的南洋……我曾在红河的岸旁,我们祖宗流血的地方,送我们的勇士还乡……我为你违背了爹娘,离开那遥远的南洋。我预备用我的眼泪,擦好你的创伤,但是,但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你的可怜的梅娘!”

  歌声细微。但是,这细弱的歌声,却强烈地震撼着高光的心,这不正是《再见吧,南洋》中的插曲吗?高光昏昏沉沉,全身麻木,他用力地睁开眼皮,模糊地看见张维路瘦削地挂着红晕的脸颊。她在轻轻地吟唱,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在高光的脸上。

  高光虚弱得连眼泪都枯竭了。他想去紧紧握住维路的手,可是,手臂沉重得抬不动。他用微弱的声音说:“维路,再唱一首。”

  维路点点头,擦去泪水,手轻轻一拢凌乱的头发,放声唱起来:“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我们是善战的前卫,我们是民众的武装,从无畏惧,绝不屈服,永远抵抗,直到把日寇逐出国境,自由的旗帜高高飘扬。听,风在呼啸军号响,听,抗战歌声多嘹亮,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去敌人的后方。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向华北的原野,向塞外的山岗。”

  张维路唱了一曲又一曲,她的双颊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迫,那一双深沉的大眼,此刻分外美丽。

  高光转到后方医院,张维路她们跟随伤员一路照料到医院。张维路一时不闲地帮着护士给伤员换药、喂药,喂饭,洗纱布、绷带、沾满血污的被单、衣服。一有空就给伤员们唱歌、讲故事。

  一天,前方送来一位负伤的连长,腿部筋肉深处嵌有两颗机关枪子弹,需要立即手术。而这时,麻醉药没有了。连长说:“医生同志,就算有麻药我也不用,留给其他同志用吧。你们只管放开手用刀子、镊子捅吧,我受得了。我现在就怕这子弹在腿里作怪,害得我不能按期回前线。”

  连长转过脸对一旁的张维路说:“别怪我冒失,你是文工团的张维路同志吧?动手术的时候,请你留在我身边。我是个戏迷,最爱听家乡的河北梆子,在开刀的时候,能不能来一段河北梆子?”

  “行!”张维路干脆地说。

  连长要了一块毛巾狠狠地咬在嘴里。一阵传递刀剪的响声过去,突然,一声河北梆子清唱传来:“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哎,难道说我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叫侍儿快与我把戎装端整,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穆桂英挂帅》)

  张维路嗓音高亢激昂,响遏行云,此刻完全不像一个重病缠身的人,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激励一位战斗英雄战胜伤痛。

  一段唱罢,张维路接着又唱:“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走出来我保国臣……此番领兵去征讨,不为官职为黎民,一马踏破辽东地,不杀那安王我不回家门。”(同上)

  “当啷”,取出的子弹落入换药盘中。军医深沉地说:“我们胜利啦!”只听连长高声说:“维路同志,我向你致崇高的敬礼!回到前线,我一定多杀鬼子,感谢你的深情厚谊。”

  张维路敬佩地说:“连长,你真坚强。”她两颊的红晕像春天盛开的桃花,一双深沉的大眼睛,像两颗闪亮的启明星。

  不久,张维路回渤海文工团了。

  重阳,金菊怒放。张维路年轻的生命,被万恶的肺结核病夺走。

  后人诗赞:“烽火狼烟九月八,凌霜怒放有黄花。不吝青春抗日死,一代女杰写春华。”

根据地妇女识字班(图片来源于网络)

  赵晶云:歌儿引我去战斗

  金丝枣儿快要红透了,一嘟噜一串的挂满枝头。老人们说,多少年来,就数今年挂的枣儿多。

  家住乐陵城里的赵晶云听着老人们的议论,觉得枣树结这么多枣,似乎结的不是时候。因为,1938年春天,日本鬼子来了,鬼子的马队像蝗虫一样群飞群落地向南去了。财主忙着搬藏东西,商人关闭了店铺,她读书的乐陵中学停课了。

  赵晶云觉得,枣树结这么多枣,似乎结的正是时候。因为,9月里,肖华率领八路军115师“挺纵”开进了乐陵城,城乡民众涌上街头夹道热烈欢迎八路军。枣树有灵性,满树的金丝枣儿是为八路军结出的呢。

  赵晶云和邻居姐妹们跑上大街看八路军。她们从说话声音中听出来“还有女兵呢”——别看她们不穿花衣裳,不留长辫子,那尖声脆嗓,一听就是女的。

  “女的也能当兵?也能扛枪打鬼子?”姑娘们嘁嘁喳喳。赵晶云真想凑上去跟女八路说个话,但没敢:怪臊的。

  赵晶云走进家门,一眼看见院子里有几位八路军正在帮着收拾杂物。其中一个高个子、乌黑头发、大眼睛的八路军笑眯眯地说:“小妹妹回来啦,以后我们住你家了。”

  赵晶云立马听出她是女八路,再一看,哎哟,都是女八路。赵晶云高兴得红红着脸,嘴里“嗯”着有些不自然,自己好像外人似的了。

  赵晶云很快跟八路姐姐们混熟了,高个子大姐叫冯玉卿,不到20岁年纪当了边区妇救会宣传部部长。八路姐姐们外出做工作一回到家里,就帮着晶云娘干活,拉家常,讲抗日道理,唱打鬼子的歌儿,怪好听,晶云娘常常听得忘了手中做的活儿。一首歌,晶云听上几遍就学会了,也跟着大姐们一起唱。

  相互混熟了,冯大姐叫上赵晶云一块下户做工作:“给我领领路,指指门,召集召集人。”

  部队做军衣,冯大姐组织妇女给钉扣鼻、锁扣眼,钉一件2分钱。冯大姐让赵晶云管记账、发钱。

  三个女人一台戏。妇女们凑到一块儿叽叽嘎嘎地跟疯了一样。八路姐姐给大家唱歌听。一个姐姐唱《妇女解放小调》:“我们妇女不自由呀!为人奴隶做牛马。从小就把双脚缠哪!好像犯人戴脚镣。穿耳孔戴耳环哪!不把妇女当人看。平日看你小脚好,遇到敌人跑不了。走起路来实难瞧,好像母鸡把地刨。”

  又一个姐姐接着唱《妇女翻身》。这个八路姐姐刚唱完,冯大姐叫赵晶云唱刚学会的《哭笑歌》,大家又拍巴掌又嚷嚷,赵晶云只好拉下脸来唱:“王家庄是家乡,日本鬼子来扫荡,抢走了我家的衣裳,抢走了我家的口粮。抢走了我家的鸡鸭和牛羊。打死了我的爹,打死了我的娘,强奸了我的妹子,烧毁了我家的房,日本鬼子似虎狼!”

  金丝枣打完的时节,赵晶云加入了抗战队伍,在乐陵县妇救会当宣传干事。她和妇救会老同志一起下村宣传抗日,每次开会前,她和几个年纪小的妇救会员站到板凳上,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八路军来了咱烧开水,鬼子兵来了咱埋地雷。吃菜要吃白菜心,当兵要当八路军。共产党就像亲爹娘,分给咱土地分给房。花皮甜瓜蜜糖瓤,至死也忘不了共产党。当兵要当八路军,槐树开花香喷喷,当兵要当八路军。有吃有穿又光荣,解放家乡杀敌人。八路军来了咱烧开水,鬼子兵来了咱埋地雷。敌人进村它就炸,个个脑袋开了花。”(《当兵要当八路军》)

  村民来齐了,老同志站到板凳上讲话:“大爷大娘们,我们不是讲道的天主教、会道门,我们是抗日救国的八路军。我们在家是学生,日本鬼子来了,占领了我们国家,要灭我们民族,我们捞不着上学了,就出来参加了抗日队伍。鬼子来了,咱们老百姓种地也种不成,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万众一心把小鬼子赶回东洋去。”

  年底,妇救会派赵晶云和一位老同志到王集区开展工作。她们到各村办妇女午校、识字班,把边区油印的《妇女识字课本》分发给妇女们。农村文化落后,妇女中十个有九个是“睁眼瞎”。她们找一些思想开通、聪明伶俐的姑娘,先教给她们唱歌,然后带着妇女们唱。夏天傍晚,赵晶云领着姑娘们站到村里最高的房顶上,放开嗓子唱《学文化歌》:“账单不能看,钱票难分辨,大睁两眼不识字,谁不把咱当瞎子看……”

  歌曲,不论有无文化,不论男女老少,人人能听懂,好听好学好接受。你不出来开会不要紧,你锁上门、插上门不让人进屋也不要紧,歌声会从门缝里、窗棂里飞进去,钻进你耳朵里,它就产生了宣传效果。

  夜幕笼罩了大地,日伪军龟缩进了据点、岗楼。赵晶云组织妇女、儿童团员配合八路军、县大队袭击敌人,来到敌人据点、岗楼下的沟里,喊一会儿话,唱一会儿歌:“一九三七年哪,日本鬼子进了中原,先打开了卢沟桥,后进了山海关哪,奸淫又烧杀,简直是翻了天,无数的中国人哪,死在那个刀下面。中国共产党,领导咱们全面抗战,全国上下齐上阵,把鬼子赶出家园。一九三七年哪,小日本它进了中原,先打开了卢沟桥啊,后进了山海关,那火车道修到了济南啊哎嘿呦,鬼子就放大炮啊,八路军就拉大栓,瞄了一瞄准:叭勾,打死个小日本,他两眼一瞪就上了西天哪哎嘿呦。”(《八路军拉大栓》)

  日伪军听了特别害怕,不时地向下面打冷枪,赵晶云她们不理睬,照样唱。

  1942年6月一天拂晓,赵晶云在东光县碱郭村遇到日伪军大“扫荡”。她领着十几个小孩子夹在村民中向南跑了一段路,发现对面、东面都有敌人,她又领着孩子们一口气往北跑出十几里,仍然没有跑出敌人的包围圈。有的村民中弹倒下,孩子们跑散了。敌人越来越近,赵晶云看见有的鬼子端着枪向她瞄准开枪,她就蛇形奔跑躲避子弹。敌人一边打枪一边喊话叫她投降。

  赵晶云实在跑不动了,张着大嘴哈达哈达地喘息,浑身汗水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突然眼前一黑,嘴里喷出两口鲜血,一头栽倒地上。朦胧中,她听见敌人的说话声,睁眼看到前面的封锁沟里积满了水,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鬼子活捉了,反正怎么也是死,她猛然站起来,一头扎进沟里去了。

  赵晶云跳水的时候,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也跳下水。这孩子很机灵,他趴在沟沿上,等鬼子过去后,从水里爬出来,飞跑着回村报告:“云姐淹死了!云姐淹死了!”碱郭村的乡亲闻讯赶紧跑来打捞她,路上经过徐家蒲洼大集,还给她定了一口棺材。可是,乡亲们打捞了半天也没有捞到人。

  原来,赵晶云没有淹死,也没被鬼子俘虏。当那个孩子回村叫人时,赵纂村的村民发现了她,把她捞上来,救活了。妇救会安排赵晶云在则王村一位抗日大娘家里养伤,一个月后,她回到战斗岗位,抗日歌儿唱得更响亮了:“为了祖国,为了大众,怕什么流血牺牲抛头颅。背起了钢枪,整齐了步伐,咱们勇敢朝着抗日救国路上走……”

  原载《大众日报》2015年9月16日第十二版

初审编辑:赫洋

责任编辑:贾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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