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口是德州一座奇特的街道,孤悬城外棱角分明,与州城其它区域无寸土之争,铁路、公路、运河成了天然疆界。它东邻米市,北隔小锅市,西背小庄,南面兵工厂,是个回汉杂居近似封闭的街道。
大河文明曾造就了桥口的辉煌,水旱码头沉淀了厚重的历史文化。特殊地理造就了桥口特有的性格,既有齐鲁儒雅之魂,兼具燕赵慷慨之魄。桥口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向心力,就是俗话说的抱团。多年研究我发现这种向心力源于回族血脉。记得很小的时候和街坊小伙伴玩耍时他一直强调他是回族,并禁止某些言辞的使用,回族的小孩也随声附和。桥口的回族大大多于汉族,儿时的思维天长地久渐渐地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
桥口民风淳厚,温馨清新具体体现在日常生活。譬如红事请,白事凑,修房盖屋大家敬。换言之谁家有喜庆事就请街坊邻居到家里做客吃席,谁家有白事大家伙不用叫闻风而动凑过来帮忙料理,谁家修房盖屋主动添砖加瓦毫不吝啬。我小时的桥口无疑世外桃源,那种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情景得益于桥口的下夜。
说到下夜,我十多岁才知道,这与我家特殊有关。我家在桥口街门牌是第一号,所在的街道小组却是最后的第十组。我父亲是革命残废军人,享受国家抚恤待遇,又因我家子女较多故街道免除我家许多义务,包括不出夫,不下夜等。
桥口下夜其实也简单,因为独特地理守住桥头道口就万事大吉,街人枕着河涛听着汽笛安然入睡。所谓下夜就是夜间巡逻值班,保一方百姓安然无忧。
我母亲是典型的三从四德家庭妇女,心地善良,思想简单,然而在新社会新中国有些落伍。在娘家是老幺,父母过世早,听兄长的;出阁后无公婆,听丈夫的,都不让工作。她呆在家里,外面的精彩浑然不知。
桥口还有一个特色有的姑太太不外嫁,坐山招夫,从前街道后街比比皆是。自古姑嫂是冤家又是朋友、闺蜜。所谓冤家是一家人亲大姑子、小姑子,“大姑子多了婆婆多,小姑子多了冤家多”,然而街坊邻居姑嫂就另当别论不但不是冤家,而且是朋友闺蜜。尤其不外嫁留在当街招婿的姑太太们更是嫂子弟媳绝妙的闺蜜。我母亲有好几个姑太太闺蜜,其中常大姑和我母亲最亲密。常常我们睡醒了觉还见她们乘烛夜谈,在我的记忆里甚至彻夜长谈,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
现在想起来常大姑讲的无非家长里短,村言俚语,奇闻怪事。然而,我母亲久坐家中如井底之蛙,听见常大姑绘声绘色地讲述尤其是下夜的故事觉得非常精彩。我们稍大后,母亲稍微闲暇便心生萌动向父亲提出去下夜。父亲思虑再三向街干提出但有条件必须是在周末孩子不上学大人不上夜班的前提下方允许我母亲下夜。
我父亲当时在铁路客运工作,班次是三班倒也就是三天上一个夜班。如果赶上周末不上夜班孩子不上学再加上桥口下夜十个小组轮流轮到我母亲可想而知,所以我母亲在桥口下夜的次数并不多,偶尔几次母亲念念不忘。
桥口下夜并非传说的“小脚侦缉队”他们白天各忙各的,只是晚上行动。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政府控制力非常强大,桥口下夜不过是一种威慑而已。下夜的人守在桥头道口值班无所事事,争着到街里转转便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情景,回来学舌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
年逾八旬有余的母亲现在和我住在小区,每每看到《直播德州》报道小区是是非非,不解地问街干干嘛去了?我告诉她这是小区不是街道。现在老街道所剩无几,即使现存的老街道也面目全非,没有下夜的了。
听母亲娓娓道来的桥口下夜故事,我非常喜欢,喜欢桥口万种风情。